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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11月6日星期三

当今大马:评慕尤丁之大专国语教学

评慕尤丁之大专国语教学



  • 2013年10月22日 上午11点00分
【时政】天下未集

原文刊登于《当今大马》:http://www.malaysiakini.com/columns/244513



日前,副首相兼教育部长慕尤丁表示,“以母语为主要媒介语的中国、日本及韩国都能把国家发展推向高峰,既然如此,为何我国不能呢?”,因此,他就认为大专学府应逐年修改教学媒介语,从英语改为马来语。

隔天,前首相马哈迪就批评慕尤丁的看法,他的观点是学生是到学校吸取新知识,而不是学习语文,而只掌握马来文者,相对于通晓英文者,能掌握的知识是有限的。

事实上,这两种看法代表了现在马来精英内部对语言政策的分歧,不过,不管慕尤丁抑或马哈迪的看法有何差异,对华文教育都是采取不开放的态度,因此,如以过去华教单元对多元的论述,实在不能准确地描绘他们之间的争议。

本土策略与全球策略

从一个更广阔的视野来看他们两者之间的争议,其实也是全世界非英语国家在面对全球英语强势下的两种策略,前者可视为“本土策略”,后者则为“全球策略”。

选择“本土策略”的理由,通常是因为本身的语言是小语种,在强势语言竞争下,前景堪忧,如不坚守,可能会出现“语言死亡”的现象。而语言死亡或衰退,依附在语言上的文化活动与文化遗产也自然会消失,进而侵蚀个人的身份感及集体的认同感。与此同时,也会更进一步增加强势语言的优势,加剧语言帝国主义及全球文化霸权。

选择“全球策略”的理由,是因为学习一种更广泛使用的语言,能够有更强的竞争力,及更大的发展空间。

前者在吸收外来知识上,就要靠翻译,但翻译需要付出成本的。后者懂外语则不需要靠翻译,但同样也是有成本的,学习外语毕竟是要花时间和精力,甚至学费也免不了。

在上个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之间,在马来民族主义高涨的时代下,马来西亚政府是采取本土策略。结果,英语不但失去了官方语文的法律地位,也受到全面的压制,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英校被彻底地关闭、公共考试的媒介语全面改用马来文等等,还有国大(UKM)的设立,就是要实践百分之百用马来文教学,影响所及,所有的大专都要逐步改用马来文教学。

这个时期用“单元”来形容政府的语言政策是准确的,但进入90年代后,为了应付全球化的挑战,特别是97经济风暴后,马来精英惊觉单语政策是行不通的,因此,就开始强调英语的重要性,改采全球策略。于是《1996年私立高等教育法令》规定,私立大学和学院在部长的批准下,可以用英语授课。到了2003年,更是全面推行英化数理政策。可是这种政策的急转弯,肯定会在内部引起极大的争议。

列马来文为知识语文

以本世纪的三个教育大蓝图为例,第一个教育大蓝图,即《2001-2010年教育大蓝图》,就强调“为了面对全球化和资讯工艺的发展,将在小学阶段加强学生的英语能力”,可是也同时强调“为了达到全民团结的目标,马来语为主要教学媒介语”。到了第二个教育大蓝图,即《2006-2010年教育大蓝图》,这时,正好是政府执行英化数理的时期。可是在大蓝图里却说:“为了建立马来西亚民族国家,必须强化国家语文作为团结基础和知识语文”。

这里的关键字是“知识语文”,即透过某种语文去掌握知识。如此说法,其实是与英化数理政策精神是背道而驰。到了第三个教育大蓝图,即《2013-2025年教育大蓝图》,一方面强调英语的重要,甚至准备在2016年把英语列为教育文凭(SPM)公共考试必须及格的科目,可是另一方面还是强调要发展马来文成为知识语文,而其重要措施就是加强马来西亚编译馆(Institut Terjemahan dan Buku Malaysia)的功能。

上网查了下马来西亚编译馆的资料,原来是成立于1993年,成立的目的是为了配合2020宏愿。这个编译馆是官联公司,由财政部注资拥有,但是由教育部来管理。简单地说,其任务是为了克服知识传播的障碍,翻译和出版图书,丰富马来语的知识储量,包括文化、科学与技术。

的确,马来文要成为知识语文,使得大专能以国语教学,翻译是非常重要的手段,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慕尤丁以中国、日本及韩国为例,认为马来文也可以成为知识语文,似乎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。

日本翻译学习西方知识

以日本来讲,古代日本原本是没有自己的文字,因此,从中国借用了汉字。后来,又因汉字笔画繁多,书写费时,于是又创了平假名和片假名。除了文字外,在隋唐时代,日本在三百多年里先后派出了18次的遣唐使,致力于输入唐朝的典章制度和思想文化。直到近代以前,日本的知识份子还是用汉语吟诗作文,连政府的公文也多以汉文撰写。

直到江户时代(1600-1867),传统贵族社会解体,新市民阶级兴起,教育逐渐普及,开始把中国明清文学翻译成日语。不过,真正促使日本翻译事业大兴是与西方文化接触之后。最早是透过荷兰人以及荷兰语书籍,大量吸收西方的学问和知语,这就是所谓的“兰学”,兰学就是翻译的学问。当时,兰学最主要的学科就是医学,下来是天文学、物理学、化学、数学和地理学。

随著清朝在鸦片战争中惨败,及美国大炮的威逼下,日本被迫开国,于是不仅兰学,英、法、德、美诸国的学术和思想也大量涌入日本,当时总称为“洋学”。这时,洋学不限于自然科学,也包括政治学、经济学、法学等社会科学和西方近代哲学。日本就是通过翻译欧美科学技术书籍,移植及研究西方思想和先进技术,从而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。

总之,日本学习中国千多年,扎下自己的文化根基,再用二三百年,大量翻译西方文化,才奠定了日文成为知识语文的地位。

以前,在台大读书时,教授就说只要掌握好日语,就几乎可以掌握全世界的知识,鼓励我们同学好好学习日语。可是,我一直都没有去学日语,一是因为一种虚妄的“粪青”思维,一是要七早八早排好长好长的队伍去报名登记。

的确,日本在大量吸收外来文化的深厚基础上,获得不少诺贝尔奖,计有物理奖7人、化学奖4人、文学奖2人、医学奖1人及和平奖1人。其中最典型的是2008年物理奖得主益川敏英,他英语就不太好,所以,从不到国外演讲或出席国际会议,得奖感言也是以日语发言。当时,有人就以此为证,认为英文不是那么重要,但却忽略了日语作为知识语文的深厚根基。

中日文化交流的前鉴

所以,慕尤丁看法不能说他是错的,毕竟这也符合国家的教育政策,但其实际的翻译工作做得如何呢?坦白讲,一个成立于1993年的官联公司,对其成效,我实在没有什么信心。

果然,与熟悉内情的友人了解后,这方面的工作真的是做得非常不理想,反而印尼就做得非学好,而印尼的学术工作也比马来西亚做得扎实。那为何不借印尼之力,再把这些印尼文版的译作翻成马来文版的译作,省时省力,最多是版权费的问题。据闻,原来我们的马来精英自认为自己的国家比印尼先进,不屑这么做。其实,这是很不必要的面子问题。

这可以中国为例,自1895年甲午战争败给日本后,朝野上下痛感变法图强之要,认为引进西方知识是必要条件。为了能在短时间见效,其具体的做法就是大量派遣留日学生和广译日文书。结果,留日学生大约有10万人,而翻译日文的西方译作则成为吸收西方文明的重要手段,甚于聘请日本专家为中国翻译相关书籍。

可以说,近代中文世界的新知识大部份是通到日本书籍得到,以致在现代汉语里有大量由日本人翻译的词汇。今天如果排斥这些日译的词汇,根本就不能说话和写文章。比如,“民主”、“科学”、“组织”、“舞台”、“代表”、“权利”、“教育”、“革命”等等,族繁不及备载。

中国也有自己的翻译,代表性人物为严复,但在与日译词汇的竞争中,还是失败了。举例来讲,“拓都”和“么匿”,有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?其实这是“total”和“unit”的音译,日译是“团体”(或社会)与“个人”(或单位)。又比如“涅伏”,乍然一看,还以为是与佛经有关,其实是“nerve”的音译,日译为“神经”。严复胜出的大概是一个字“逻辑”,日译为“论理学”。

不过,这段历史在中国近代史里是很少提及,以致许多人都不知道有这回事,以为一切原来就是中国自己翻译。这可能一方面是心理上还是看不起日本,一方面也是日本侵略中国后的结果。但不管如何,日语新词仍然还是不断被吸收到汉语来,比如“人气”、“便当”、“寿司”、“民宿”、“便利店”等,甚至“XXX族”、“XXX屋”这样的构词也吸收进来,比如“追星族”、“精品屋”等。

不管怎样,文字的借用可以是单向,也可以是双向。总体来看,中日是双向,如果细分,前期是日本向中国单向吸收,后期反是中国大量吸收日译词汇,而其背后则是决定于综合国力的强大与否。在这个过程中,如何保持自身的主体性固然是一个很重要的课题,但如果只是纯粹的面子问题,那就很无谓。

中国自诩为文化大国,但在现代化的过程,也不得不借日本之力。马来西亚如此小国,如不和印尼联手,像70年代那样,马来文要想成为知识语文终归是空想,那倒不如依马哈迪的意见,采取全球策略,借英语来掌握知识。

不过,我相信这种马来精英的内部争议还是会持续存在,结果极可能造成政策左右摇摆,最后,就是一批一批的学生成为白老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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