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来亚共产党抗英已成过去,1948年毅然宣布放弃宪制斗争,宣布转入地下抗英建立马来亚共和国,直至1960年偃旗息鼓。这12年的抗英,马共的决策、方针、如1948年抗英是否合时?还是遭逼上梁山?抗英时期的行动如小长征、骚扰破坏等是否正确,依然不明,还需由当时党员为人们解密,总结其经验,以便能续往开来。

马共研究专家陈剑10月8日为马来亚华社研究中心增订版《与陈平对话——马来亚共产党新解》举行推介,并开讲马来亚共产党抗英斗争史,且请来日本名古屋南山大学兼马大客座教授原不二雄点评,华研学术研究委员会副主任潘永强主持。

NONE出席者以年轻世代为主,约50人讲挤满了面积不大的华研图书馆。主办单位原本安排原不二雄教授首先点评书籍,但是原不二雄却谦虚的说,没有资格点评此书,因此直接让陈剑开讲,之后只是与陈剑核对事件几个年份,如马共转入地下日期等。

对于马共12年的抗英功过,陈剑说是非虽已成烟,但这场抗英战争是正义的。

“这是一个伟大的群体,千万理想者所投入的可歌可泣运动过程 。”

“是一段轰轰烈烈血的历史。”

这一部《新解》是1999年陈剑等马共研究学者与陈平在澳洲“与陈平对话工作营”的对话记录及文稿。

陈剑,原名陈松沾,是知名东南亚冷战、马共研究国际独立学者。陈剑毕业于南洋大学,曾任新加坡国立大学亚州研究所隶属研究员、中国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冷战史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,受邀为澳洲国立大学、北京大学等世界知名大学访问学者。

编著有《马来亚华人抗日运动》、《与陈平对话-马来亚共产党新解》、《浪尖逐梦-余柱业口述历史档案》等书。

英国惨胜战争

陈剑说,马共抗英是1948年至1960年,直到1989年马共与马来西亚政府签署和平协定,其中达40年之久,是二战后世界最久之游击战。

NONE抗争的最后虽是以英国人所称之和平过渡联盟而告终,英军谓之胜利,但陈剑总结的数据却质疑了英国人,“你赢了这场战吗”?

“这12年,英国动员了139个军团、45万人、发射10万次火箭攻击、3万3000吨炸药、2万5000次的航班的轰炸,共耗费15亿英镑,只为消灭马共与民族解放军7000多名人员。”

陈剑认为,马共在抗日时期扩展与渗入民间,令英国人十分担忧马共迅速成长将会影响其在马来半岛的控制力,所以在1945年返回马来亚后,虽向马共伸出橄榄枝如承认其合法性、颁发抗日勋章,但同时期也开始堵截马共向工会、民间的深入。

“1948年6月20日宣布紧急状态前的局势,英殖民政府宣布工会财政要职必须由工人担任,有计划地逮捕3000余名党员、左翼人士,其中千名为马来人,举全国军警围剿马共,而若这一切若非事前规划、暗中调查,怎会如此迅速?”

“我们从很多解密档案中,知道了镇压是处心积虑的,所找到的资料就如我那么高。还没有解密的、收集到的,有5个我那么多。”

发第一枪要负道德责任

陈剑说,就英国人而言谁发起第一枪,就要负上道德的责任,所以需要将责任丢给对方,而从那么多的解密档案来看,英国政府是早有发起战争的计划,所以马共的抗英其实是被逼上梁山的,这一场抗英战争也是正义的!不过,陈剑也举出马共早已预见,战争是无法避免的。

“1948年3月、4月和5月的马共机关报《民声报》所刊登的会议报告,马共内部就已探讨了人民武装起来的迫切,如3月的《目前形势与党的路线》强调了人民武装是必要性,宣示人民武装与革命战争是无法避免的。”

惟英国人借和丰事件宣布紧急状态,将战争转为叛变,以冷战思维定调马共为国际共产阵营的代理人,抹掉马共的抗英是要解放民族,独立建国,以此丑化马共,也以此残酷、无人道的打压马共。

“说马共叛变,何叛之有?英国人将战争责任指向马共,这样也能合法化镇压马共,巧妙的扣上共产叛变帽子,在政治上能够绕过英国国会的批准,由殖民地大臣直接下令、又能避过联合国监督,不受国际条约制肘。”

“在经济上,避免了保险公司的战争不担保风险,园丘、矿场虽然生产力受影响,但仍继续生产,借马来亚胶锡纾解了英国二战后的财政困窘,外加当时韩战使得胶价大起,吸收了镇压马共的成本。”

“而在军事上, 英国可恣意妄为地以非正规战争手段对付殖民地人民,如强迫搬迁、焚烧民居、虐打胶工,不人道刑求、强奸妇女、曝尸示众等,无所不用其极。”

错误决策:小长征与骚扰破坏

谈及马共12年抗英期间的决策,陈剑指出应批判马共领导的一些错误论断,尤其是小长征与1949年6月议决的骚扰破坏。

马共的抗英斗争是以中共胜利为策略,运用毛泽东思想为政策,再以毛泽东游击战略为方针,所以在抗英时期,出现了杨果、陈平路线之争,前者认为必须化整为零,而后者偏重集结力量,最后马共选择了长征。

“1948年之时,马共打出集结兵力,建立抗英根据地的口号,这是学中国的长征,要搞一个根据地。

“南马部队调往彭亨州Tasek  Bera ,北马部队调往吉兰丹布劳。这个决定,切断了各州部队已有的民运、农村的支持。”

据陈剑说,他与陈平谈及此事时,按陈平说小长征最后只是在“大山里绕了几圈,最后一事无成”,这是非常大的战略性错误——森林并非农村,物资来源成了问题,结果牺牲了好多部队精锐。

“鱼离开了水就完了,你好不容易与乡村建立的联系(民运部队)就这样没了,再回来,人都没了,就算找回来,你也不知道是人是鬼(编按:奸细)。”

“民运部队遭解散后,就遭政治部搭上成了两头鬼,当马共再回来芭边重建联系,而找回的这些人就让马共上了当,牺牲了很多人”

陈剑总结这一小长征:只有6个月时间,就将精锐部队去掉了。

无差别破坏失人心



1949年6月,马共议决号召全党全军,积极开展战斗,进行骚扰爆破,打击敌人之时锻炼队伍、壮大队伍。

惟陈剑认为,马共“无差别”的骚乱、破坏,未清楚划分英国殖民地者与当地右翼势力、民族资产阶级,笼统地搞破坏,使得人心渐向英方靠拢。

“砍胶树、烧巴士、都是民族资本阶级受害,而若要让火车出轨,就应该瞄准运军需的铁甲火车吧,但不应该是运送民间物资的火车。”

其实,马共在十月的会议时,承认了过激的行为,并调转方针为与“不支持英国帝国主义的反人民战争的阶级合作”。

新村集中营,坚壁清野

陈剑指出,其实抗英初期,马共占优势,英国当时十分焦虑1950年至1951年的情况,马共节节胜利,一度使得英国以为大势已去。

但马共接下来的失策,加上英国人采取坚壁清野的新村政策,使得战情靠向了英方,而新村政策亦看出了英政府的不人道,叫人惊讶的是,陈剑说新村政策是出自马华创党元老陈祯禄。

“新村是变相的集中营,1950至52年,三年的移植建村费用达2000万美元,而这还是不足以建设新村的基建,村民只能打井取水、自建厕所等。”

“而当时马华发彩票称筹款,而抽出一二给新村建设。”

陈剑也说,新村的居住条件差强人意外,英国政府还实行了严苛的生活管制与物资配给,任何人携带食用生油一瓶或米糠一斤,就有接济马共之嫌,随之而来招惹军警的逮捕、扣押、严刑暴打等。

“居民从幅员广大的芭边搬来新村,所配给的耕地非常小,生产只能自给自足,所以村民被逼转行当胶工或矿工。”

“吉隆坡沙叻秀新村就是一列,村民三分二从务农转为胶工、矿工,为矿场胶园输送生产力。”

陈剑说,军方在逼迁村民之时,手段暴力,强硬搬迁村民资产等,甚至焚烧民居逼其搬迁。

“如吉兰丹浦莱(今话望生布赖)是前抗日军根据地,谷粮丰富,村民在二战前多同情马共,而英军为了切断马共的支援,强硬迁民,有的村民还遭分配到柔佛州的古来。”

“英军还不让村民带粮,竟毁村烧粮仓,现在还能在那里找到浩劫后的‘火烧米’。”

马共争独立,为土地而战

陈剑总结马共斗争六十年,说走过抗英、抗日、建国,虽然黯然结束,但无可否认的马共走在时代前沿。

“马共是第一个提出了建立理想国的政党,并且启蒙了群众,反侵略、反法西斯、抗日卫马、为土地而战。”

他说,这个历史不是一个英雄,一个领导的,而应该是人民的历史。该批判的必须面对,该更正的就必须纠正,以还历史一个完整面貌。

中共支援马共

提问环节时,有人问及陈平当年在北京时候的事,提出了陈平国外享乐之说,陈剑打趣说, 那是反对党的语言。其实,陈平当时在北京担任马共国外事务局书记,向中共讨教之后的抗争路线。

“在当时中印半岛赤化,印尼苏卡诺也与共产党合作,所以在中国眼里北边一片红,南边半边红,马共的窘境只是暂时的。”

“但陈平说,没资源要怎样打下去,邓小平就自60年开始每年百万元地接济马共。”



陈剑也说,马共当时由阿苏为代书记,惟阿苏并没将马共内部情况如实告诉陈平,百万元的支援过去了,但是回应却是无声无息,所以陈平那几年十分焦急。而阿苏所做的决定,也未知会陈平,因此不能将马共的失误完全丢给陈平。

公众问及当时国民党、殖民地政府、马共之间的关系,陈剑回复,基本上国民党是和殖民地政府同穿一条裤子。

“国民党是反共的,而当时殖民地政府的心里战术在(政治部心理战专家)杜志超以前是由国民党人筹划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