热门帖子

2018年8月26日星期日

当今大马:从三语文告到统考承认--语言政策的视角(下)

发表于   |  更新于 


【天下未集】
延续上篇
上篇提到三语文告和统考承认在本质上是语言地位的问题,那么要如何处理这个语言地位的问题呢?
在这里,我引用博纳德·斯坡斯基对语言政策的定义作为分析的框架,即语言政策有三个组成部分:语言信仰(意识形态)、语言管理及语言实践。
表2:博纳德·斯坡斯基的语言政策分析框架
类別释义
1语言信仰语言政策制定者对语言本身和语言使用认为“应该”是怎样的信念。
2语言管理
一般人认知中的语言政策(狭义)。
即语言政策制定者采取各种具体措施(包括立法),来对语言的使用进行干预、规划或管理,以改变或影响一般民众的语言实践。
3语言实践民众在日常生活里实际的语言行为。
以上述的分析框架来检视,就会发现华社和马来国族主义者在语言信仰是很不一致的。华社的语言信仰大概可分成三类,一是诸语平等;二是华文是世界伟大语言之一,三是实用主义,即以语言的经济价值来选择语言。
三类看法中,实用主义是华社的主流看法。就算在华教界,实用主义也是占了很大的比重,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双轨制(统考和政考并行)。而马来国族主义者则是从政治的角度,即马来文的语言地位和国民团结来看待语言的选择与使用。
挑战国语的地位
从实用主义或诸语平等的立场来看,在官方场合使用中文没有什么问题;从华文是世界伟大语言立场来看,更是觉得理所当然。但从马来国族主义的立场来看,这就是大问题。
马来国族主义者会怀疑中文是不是想成为官方语文,进而挑战国语的地位,这种华文地位的提升是他们无法接受及容忍的。
要知道,马来国族主义者的语言信仰本是要学印尼那样,独尊马来文。只是英语太强势了,虽在70年代至90年代间受到压制,到最终还是挟着全球化的势头回归,迫使他们不得不由独尊马来文走向巫英双语并重(这等于从《拉萨报告书》退回《巴恩报告书》)。
马来语的象征地位及其文化价值虽受到政府极力的维护,但其实用性却有被英语取而代之的趋向,其语文功能也进一步萎缩。原本想雄心㪍㪍地把马来文发展成知识语文,现在只好乖乖把知识语文的功能让给英文,退回来维持团结语文的功能及地位。
这种被迫让步的语言信仰就具体反映在《教育蓝图》的语言政策中,请见下表。
表3:《2013-2025年教育大蓝图》的语言政策一览表
语种语言功能语言地位教育目标
1马来文国民团结第一语言90%考获SPM优等
2英文国际沟通第二语言70%考获SPM优等
3其他因应全球化的需求附外语言30%考获CEFR中B级水平*
*欧洲共同语言参考标准(The Common European Framework of Reference for Languages,简称CEFR),一共六个级別(A1、A2、B1、B2、C1、C2)。
2+1的双语政策
在上表中,第一语言和第二语言是指语言地位,跟一般教学理论里的“第一语言”教学法和“第二语言”教学法里的意思不一样。
教学理论里是以学习的顺序来指称第一语言和第二语言,即一个人第一个学的语言就称之为第一语言(通常是自身族群的语言),接下来学的其他语言,不管一种还是好几种,一概通称为第二语言。
在国家语言政策里,华文是列入其他项内,而且不是第三语言,是附外语言(Additional Language),语言地位很低。在国家体制里,第二语言一定只能是英语,不能用来指称华文,更绝对不能用来指称马来文。
所以,在《教育蓝图》就出现这么一段很彆扭的词句:“到国民型学校执教的国语教师,将会針对马来语非其母语的学生的情况,加以培训。例如采取英语为第二语言、或英语为外语的教学技巧”。
站在教学理论的立场,直接了当的写法是:“到国民型学校执教的国语教师,将会針对马来语非其母语的学生的情况,培训他们以马来文为第二语言的教学法(Teaching of Malay as a Second Language)”。但这样的写法,站在国家语言政策的立场,是绝对政治不正确的。
顺便一提,同样的一句话里,教育部的立场其实是有某些重大的转变,那就是总算承认马来文不是每一个学生的母语。以前,教育部官员是绝不接受这种观点,而坚持“马来文是每一个马来西亚人的母语”。
总括一句,现在的国家语言政策就是2+1的双语政策,即巫英双语并重,再鼓励学多一个附加语言。
不可漠视马来国族主义者
我们对国家语言政策有准确的理解后,再看回三语文告的风波,就可以明了关鍵在那里。在这场风波里,马来国族主义者争的不是能不能用华文,而是华文的语言地位怎么可以和马来文一样,使用官方信头的信箋。
就是这么一小点,触动了他们已经够敏感的神经线。而财政部长的脸书专页上纯用中文文告回应马来国族主义者的质疑,更是彻底地踩在他们的神经线上,怒火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。
在这里没法评论民主行动党的做法对不对,因为不清楚民主行动党的语言政策,以及背后的政治谋略。如果,民主行动党的语言政策就是要挑战马来文的语言地位,那他们的做法是无可厚非;反之,如果纯粹只是想讨好华裔选民,那他们的做法当然是大有商榷的余地。不过,本文的重点不在这里,重点是这把火烧到统考这边来。
选前,有些华教朋友对统考承认很乐观,因为不管希盟还是国阵,都准备承认统考,只是条件有差而己。选后更是乐观的不得了,还想加码,连公务员资格也一并谈!这把怒火烧下来,大家头脑才清醒点,原来统考议题在马来国族主义者眼中,是触动“国本”,甚至是动搖“国本”的课题。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过的课题,现在加上三语文告的怒火,那更是难上加难了。
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盲点,那就是很多华教工作者认为华教的所有问题都是“万恶”的巫统造成的,只要罪𣁽禍首倒台,一切问题都没问题了。结果,眼前的事实却告诉我们不是如此,不是说巫统不是问题,但全归咎于巫统肯定是一种误判。
事实上,只要回想2009年数理英化政策废除的情况,就可知道在马来国族主义者的强力反弹下,巫统也只能屈服。如再追溯回1946年巫统成立的背景,我们就会清楚认识到是马来国族主义催生了巫统,而不是倒过来,巫统催生了马来国族主义。所以,就算巫统倒台,马来国族主义者的力量始终还在,不可漠视。
不管怎样,局面已是如此,要如何处理?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降温。所谓的“半年内解决”就算了,不要再提,这种说法只是火上加油吧了!
华教的立场是什么?
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?黄进发与诸多评论者提倡要着力于民间的跨族群交流,以化解马来社会的焦虑。这样建议是一个很好建议,但在落实这个建议前,有一件更重要事情我们应该优先处理,那就是回过头来问,华教立场是什么?
在战略层面,如果我们不能厘清楚我们要的是什么,那么在战术层面我们是无法做出有效的策略选择,最后是徒劳无功。简单讲,我们是要求华文在这个国家要有更高的语言地位,还是只为经济能力不太好的统考生争取多一条升学管道,还是两者之间的某一点。
再讲得直白点,1948年国体已定,60年下来,整个政治结构已经长得非实厚实,再考虑未来人口结构的趋势,这个政治结构只会更厚实。那我们是要选择改变这样的结构,还是选择让这个结构稍为松动点,让华教有更大的发展空间。前者是理想主义,后者是现实主义,我们倾向哪一个立场?
不然,我们以现实主义的立场和人家谈判,回来却给理想主义者批评,甚至扣上“叛徒”、“走狗”、“卖华”的帽子。结果,统考还没被承认,我们内部就乱成一团。而且这个问题不全然是理念分歧的冲突,也会进一步牵涉到内部权力的分配及组织的能力建设,所以,也是现实利益的冲突。
综合上述各方面的考量下,包括对外与朝野各政党及马来团体沟通,对内与不同意见的华教同道协调,还有组织的改造与能力建设。来来回回,两年内能解决已是很乐观的评估,如能在本届政府任期内解决,也算是功德圆满。而且,还要确保接下来不会再发生类似三语文告的事件,否则,日程表又要再往后延了。

没有评论:

发表评论

注意:只有此博客的成员才能发布评论。